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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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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

“我走了。”

周暢把陳曉萌送到小區門口,笑著跟陳曉萌擺了擺手,臉上笑容分外燦爛。

今夜沒有月亮,星星也偷了懶。

可他的笑容,卻能撐起這個黑夜,點燃整片昏暗欲墜的星空。

說了要走,說了再見,腳下步伐卻是半點沒有移動的跡象,兩人一前一後的站著,中間宛若隔了一整條銀河,沒有可以進一步跨越的領地。

周暢站在原地,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嘴唇,聲音放得很輕:“陳曉萌。”

“嗯。”

“早點睡覺。”

“好。”

“好好學習。”

“好。”

“不準早戀。”

“好。”

“再見。”

“······好。”陳曉萌嗓音有些哽咽。

周暢走了。

她親眼看著周暢一步一步往後退,笑著跟她說再見,然後轉身走進了灰沈的陰影裏,黑暗將他無聲地吞沒。

周暢,走了。

他走了。

凝視著周暢的身影逐漸走遠,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起來,本就近視的她慢慢地什麽都看不清了,眼眶霧氣氤氳。

她坐在樓底下的入戶階梯上,雙手抱住膝蓋,腦袋埋在其中,一聲聲的抽泣聲散落在風聲裏,被晚風襲卷到了各大洋。

這是她第幾次哭泣了,她不知道。

眼睛疼,喉嚨疼,腦袋更疼,渾身那兒那兒都不舒服。

口袋裏的手機一遍遍震動著,不厭其煩。

陳曉萌摸出手機,淚水模糊的看不清備註,按了接聽鍵。

手機那頭隔著電流傳來,嗓音低沈冷靜又富有磁性,仿佛是在強制性的壓制著某種情緒,偏偏又有些無可奈何:“別哭了。”

熟悉的聲線猛地砸在了陳曉萌耳中,她下意識的擡起頭向外面看去,讓她略感失望的是,外面並沒有她期待的那道身影。

重新退回來的周暢站在隱匿的樹下,視線緊緊落在陳曉萌身上,輕哄:“回去吧,早點睡。”

陳曉萌聲音悶悶地,鼻子被堵塞的很死,說話的音也摸不清是什麽調調:“周暢。”

“嗯,周暢在。”一直在。

“你能不能,”陳曉萌甕甕地鼓著哭腔說,“能不能,等等我。”

等等我,我馬上就長大了。

能不能,等等我,我還有兩年就成年了。

電話那頭的周暢遲遲沒有出聲,只剩下彼此起伏地呼吸聲不斷,還有幾聲騎車經過時的喇叭鳴笛聲。

城市的信號很好,不存在卡頓的情況出現,但這個回答對周暢而言似乎有點艱難,他久久沒有說話。

陳曉萌用力擠出一個笑,對著電話那頭的周暢說出最後一句話:“周暢哥哥,晚安。”

掛斷電話,沒有再去探著腦袋尋找,周暢可能會站在那一個小角落。

擡起手臂抹幹凈臉上淚,朝著黑暗的門口,陳曉萌露出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然後起身走進去了大樓裏。

上去到樓上,她以為低垂著腦袋就不會讓坐在客廳裏等著她回來的爸爸媽媽發現端倪,怎料,龍初娜聽見門被鑰匙擰開的瞬間,已經走進了廚房。

在陳曉萌換好鞋低著頭往裏走的時候,龍初娜叫住她往餐廳走:“媽媽給你弄了榴蓮燉雞,吃點再去睡。”

陳曉萌捏緊手裏的手機,啞著聲:“不吃了。”

“幹什麽?”陳易永走過來,看著陳曉萌的模樣,眉頭皺了下:“犯什麽罪了,低著個腦袋。”

陳曉萌搖了搖頭,沒擡頭。

“這怎麽出去走一趟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啊,”龍初娜已經給她盛了一碗湯放在桌上,走出來說,“你吃點再去洗澡,這給你煮的,你爹要吃我都沒給他吃。”

龍初娜見她一動不動,又催:“哎嘿,快點吃。”

陳易永發現了點陳曉萌狀況的不對,對著龍初娜擠眉弄眼了幾下,擡手攬著陳曉萌走進去,雙手押著陳曉萌在餐廳裏落座下。

夫妻倆人看著眼前眼眶通紅的陳曉萌,眉頭緊攏,一人拉開一張凳子坐下。

龍初娜盯著陳曉萌,語氣柔和:“崽崽,怎麽啦?”

陳曉萌梗著脖子,仍是搖頭。

“有事你要跟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給你解決。”陳易永眉頭沒有松下:“你要是什麽都不說,爸爸媽媽想幫你都不曉得要怎麽幫你。”

“是啊,爸爸的沒錯。”龍初娜小心地跟陳曉萌說:“你要跟爸爸媽媽說啊,崽崽,有什麽事是爸爸媽媽不可以幫你的,你不要憋在心裏,到時候再把自己憋壞了。”

“媽媽。”陳曉萌擡起頭,下巴控制不住地顫抖。

“嗳,嗳,媽媽在這兒。”龍初娜皺眉不展。

不大不小亮著冰冷白熾燈的家中,在深夜裏也變得溫暖無比,親情的溫度還在不斷上升,將被冷風刮出一道冷痕的空虛心房慢慢一點點填滿。

陳新萌還是有所隱瞞,沒敢道出實情:“姐姐她們畢業了。”

“以後再也聚不齊了。”

“她們同學了三年。”

“她們······”

說著說著,還不容易停歇下來的眼眶,再一次作業了起來,眼骨又酸又漲,當著父母的面流露出自己最真實的不舍,整個人都難受的不行。

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的夫妻倆在陳曉萌的幾句抽噎的話中,懸掛到了嗓子眼的心,也是咽了下肚,半個人生導師的龍初娜開導了陳曉萌好一會兒,才讓她喝下了碗湯去沖涼。

給陳曉萌撿好換洗衣服放進去沖涼房,龍初娜看著她進去,才重新回到餐廳裏,看著正端著碗喝湯的陳易永,頓時有點恨鐵不成鋼。

陳易永許是察覺到了什麽,擡起頭笑了下,對著龍初娜說:“這個孩子重情,以後不得了。”

“別跟我說廢話,你少吃一點。”龍初娜不滿地指著坐在餐廳裏吃得正香的陳易永說:“你女兒還沒吃好多,你等下一個人吃完了。”

陳易永裝作沒聽到龍初娜話裏的不滿似的,討好地笑了:“她又不吃這麽個東西。”

“你啊,反正你們父女倆啊,一個什麽不吃,一個什麽都吃。”龍初娜心情極為不愉悅的走進去廚房端出來一個碗,自己也開始喝:“這一家人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

陳易永笑了笑,沒有搭茬。

第二天,陳曉萌病了,病來的毫無征兆。

病來如山倒,高燒39.8°,連掛了三天吊瓶才返校,人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身上皮包骨看得人都瘆得慌。

=

高二,文理科班級開始換,陳曉萌在文科班,所以班次保持不變,只是周遭的同學換了不少,連帶著同桌仇年也去了理科班。

1807班,陳曉萌重新和黃晴做回了同桌,同桌時間一直持續到高三,續航能力還是非常強勁。

數學短板又一次停留在了周暢曾教她的單元,停滯不前,龍初娜給她找了同市大學的學生補習,又報了補習班,勢必要將陳曉萌數學短板拉上去不可。

接下來的兩年裏,陳曉萌挑燈夜讀,睜眼題、閉眼題,腦子裏除了預習功課和未解的題外,裝不下其他東西。

偶爾會閃現周暢的面孔,最後還是沒能抵得過陳曉萌做題追趕的決心。

腦海裏那根緊繃著的弦,一直被加緊加緊到2021年6月。

2021年6月1日。

門上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被人貼上了“入室即靜”的標語。

經過走廊時,可以註意到每間教室都有四面寬寬大大的透明玻璃推窗,裏面兩邊外面兩面,翠綠色窗簾向兩邊拉開,教室內明窗凈幾,白皙的墻壁上貼著社會核心價值觀以及名人名言的標語。

陳曉萌拖著疲倦難當的身體,慢慢往外走,習慣性的向著獨領風騷常駐的餐館用飯。

右腳剛踩進去門口時,陳曉萌眼前一陣發昏,坐在中間桌前的人那麽眼熟,唇角牽著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

這不是周暢,又會是誰?

陳曉萌感覺自己這幾天壓力太大了沒睡好,腦子蒙蒙的就算了,怎麽眼睛還花了。用力地甩了甩腦袋,想要將眼前的幻想驅趕開來,奈何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的男人戲謔地喊了一聲。

“過來啊,傻楞著幹什麽?”

陳曉萌腳下像是被灌了鉛,沈重的怎麽也拔不起,心臟熱乎乎的,比六月炎熱的天還要灼熱。

慢慢,慢慢,走近。

周暢笑得壞壞地,拍了下邊上的椅子,揶揄道:“怎麽,不認識我啦?”

陳曉萌傻楞楞地搖搖頭,又點點頭,讓人琢磨不透她的意思。

最後一節課還沒結束的時候,她肚子鬧空城計鬧得已經不得了了,這會兒望著眼前的人,忽然又感覺不到餓意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生怕下一秒他就消失在眼前不見。

見她沒有反應,周暢也不催,就這麽身體微微後仰,雙手環胸,半歪著腦袋,讓她看個夠。

相較於高中時期的青澀和稚嫩,周暢已經褪去了大半,臉蛋飽滿的蛋白質也消瘦了下去,無論是從模樣還是眼神看,他都像個完美又成熟的小大人。

一陣恍惚過後,陳曉萌沒有了靠近周暢的勇氣。

眼前的周暢,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像是變了一個人。

這不是她熟悉的周暢,她腳下微微一退,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面前時,她忽然有了退縮的心理,沒有勇氣接近。

許是因為陌生,又許是因為懼怕。

情緒很覆雜,覆雜到陳曉萌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為什麽了。

註意到她腳下後退的周暢眼神出現了些許微妙的變化,沒有再等待,周暢站起身來,笑著抓住陳曉萌細小的手腕,拉她到凳子上坐下。

周暢避重就輕,像是鄰家大哥哥的隨口關心:“最近成績怎麽樣?”

陳曉萌喉嚨艱澀:“很好。”

“嗯哼?”周暢有些驚詫,繼而問道:“有多好,說出來給哥哥聽聽。”

“590分左右。”

周暢垂著眼簾在思考什麽,伸手抓起桌上的豆奶開開,放在陳曉萌面前,揚著臉笑:“不錯。”

陳曉萌沒有應下這句不錯。

自己的分數距離去年東圳錄取的成績還差多少,自己心裏有數。

她不需要這樣無用的安慰。

“想好考哪兒了嗎?”周暢語氣輕松地問。

陳曉萌:“沒有。”

“等成績出來再說嗎?”

“嗯。”

桌上上的都是他們之前在一起的時候常點的幾個菜,周暢來得早,早早的就點好了,在等著陳新萌的到來。

周暢點點頭:“也行。”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餐飯,陳曉萌不少疑惑在心頭盤旋,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你怎麽回來了?”

“給。”周暢笑著從身後的黑色雙肩包裏拿出了一個芭蕉葉綁著的四不像玩意兒:“我包的。”

說著覺得有些不對,又補充了半句:“我提前給我奶打的招呼,剛包了一小時不到。”

陳曉萌接過,認真地研究了一下,狐疑地問:“粽子?”

周暢:“是啊,高考學校怕出現替考情況封校不讓外出,我只能提前來了。”

聽罷,陳曉萌抓緊粽子的手緊了緊,喉嚨幹澀:“謝謝。”

“跟我那麽客氣啊。”周暢笑著說。

粽子,意味著高中。

高中,高中狀元。

討個好彩頭。

吃完飯,周暢又要趕著時間回去東圳,下午還有課,這點時間也是硬擠著出來的。

行動直敏捷、速度之快,堪稱無影去無蹤。

周暢送著她進了校門,臨了又摸了摸她的頭,給她鼓舞士氣:“加油,你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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